別再用冷漠築牆/ 陳彥蓁

「我過去曾是個快樂、漂亮而又強壯的小男孩,我曾經也有父母親隨時陪在我的身旁,使老鷹不敢接近我。我曾經全身充滿了精力,每天在河裡游泳。現在,我只有一個願望,在老鷹來啄我的時候,我已不會感到痛。」

讀了李家同先生的「我只有八歲」一文,對我的衝擊之大,足以使我身心撼動。

那是一片荒野,小男孩飢餓得走不下去了,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助他的人,他在與自我的生
命做最後一次的對抗。老鷹只是在一旁等著,不慌不忙的等待,眼看著男孩的虛弱,亦步亦趨的加快牠的腳步,接近他。

這張令人怵目驚心的照片,得了新聞普立茲獎,得獎的記者最後因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而自我結束了生命,歸屬於他的榮耀,最後卻變成他靈魂的枷鎖。當下他並沒有將那個垂死的男孩帶上車,前往最近的醫療站,相伴於快門聲的,是車子加速的聲音。「追風箏的孩子」一書中,主角阿米爾在他的朋友哈山受難時,親眼目睹了一切,卻因為畏懼、軟弱等諸多的考量,而喪失了解救哈山的機會,阿米爾讓悲劇發生了,就在他的眼前,就在他猶疑的瞬間。回到現實的世界裡,我們當中有多少人,往往是如此看待身邊的悲劇呢?

多數人在看到這張照片時,從腦中閃過的,或許是悲憫,或許是無奈,或許完全沒有感覺,只想要快速翻閱過去,讓更多的八卦新聞填塞我們的思想與心靈。就像是電影盧安達飯店裡,來自美國的白人記者可以全身而退,飯店經理希望他把非洲發生的動亂報導給全世界,讓更多的人可以起身幫助他們,幫助他們結束這場殘暴血腥的戰爭。

「我會把這消息報導出去,人們會在晚餐時間看到這則新聞,也許他們會為你們嘆息,但是吃完飯,他們就遺忘了。你們還在這裡受苦,我們的日子還在繼續。」這是冰冷殘酷的事實,就發生在我們的身邊,其實它並不遠,就在這個世界上,真實的上演。我們必須承認,縱使我們擁有感性的心靈,與滿腔的熱情,但最終我們往往都只是一個行動冷漠的人。

冷漠築成了一座高牆,漸漸地將我們區隔開來,使我們與兄弟和同胞們,距離越來越遠。李家同先生寫了「讓高牆倒下吧!」一書,就是希望我們走出城牆外,去關心、去真實體會到高牆外的世界,而不是努力的調水泥、鋪磚頭,費盡心力的想要擺脫根深蒂固的真相。我們常常用冷漠隔絕了一切自以為是的麻煩,眼不見為淨,所以我們銷聲滅跡,把自己隱藏於社會的角落裡,默不作聲。我們把冷漠作為一種堅固的盾牌,以為我們不持有武器,就可以全身而退,而不背負著傷人的罪名。

這社會有太多的問題,等著被解決,有許多應該被重視的生命蒙塵。每當我結束志工服務獨處時,我總是反覆的問我自己:「以我ㄧ個人的力量,我還可以做多久?」「我能夠把所有的時間都奉獻出來嗎?」「搶救路邊的流浪狗,我能救幾隻?我能給牠們妥善的照顧嗎?」「在面對急診室重病區孱弱的病人們,我該怎麼陪伴他們呢?」「我要怎麼陪伴那些受傷的靈魂呢?」淚水總是滿盈成月,有如月光浸濕了我的雙臉。正義是不是最後都必須妥協呢?還是其實我根本不了解所謂正義真正的解釋?

有時候我會覺得很孤單,在做自己心裡面肯定、確定、堅定的事時,我覺得我好像被孤立了起來,連靈魂也在體內,搖搖欲墜。與家扶中心的孩子一同讀書,看到他們眼裡不該有的成熟;急診室裡的生老病死,往往讓我措手不及;流浪狗志工一致的害怕,是行進在馬路上聽到狗兒的悲鳴。因此我學會了珍惜,珍惜自己所擁有的,而去滿足社會上更多缺乏的。

德蕾莎修女曾經說過:「我們要為今天而做,昨日已逝,明日未來。我們看到有需要,就前去給予。無論如何,至少我們付出了。」當我的靈魂軟弱無助時,我就會反覆想起這句話,這是使我繼續做下去的動力,這是我始終堅定的信念。我有我做不到的事情,你有你做不到的事情。我開始學習知足,努力完成眼前我所能做的,就是一種滿足。滿足世界上更多困乏的,滿足社會上更多苦難的。

脫掉冷漠的外衣,不要選擇隱藏自我的靈魂,而讓黑夜來臨時,任由罪惡感啃食你的性靈。冷漠無法真正的為你隔絕掉什麼,只能像隱形斗篷一樣,看起來是消失了,但其實一直都在。它其實一直都活在你的心裡,渴望著你的正視。